薛定谔的省略号

有事儿没事儿码俩字儿

第三章 下辈子做一只猫

    人生总会有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的时候。

    

    托工作的福,沈思怡在利物浦的两周过得十分充实,白天在工作中雷厉风行,晚上在业务局上酩酊大醉。偶尔闲下来,她也只是捧着一杯咖啡望着窗外发呆,然后不过须臾,就又投入到工作中去。如此循环往复,直到回程那天,杰瑞在车上问她为什么总是在喝醉后让大家看,到底是要让他们看什么?

    她才恍然,原来装出来的若无其事早就在酒后狂欢中暴露无遗,看来这两个星期自己没少在醉酒之后把藏在心里的陆可拉出来溜达。

    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中抬下来,随口玩笑道:“下回你记得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,就知道我想让你们看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日子飞快地迈入十二月,沈思怡掰着手指算了算,距离利物浦那个项目的成功签约已经过去了半个月。半个月,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足够让伦敦的天气变出个新花样来。

    老康背着手在沈思怡的办公室来回踱步:“你这是要把手指看出花儿来啊?”

    手指修长白皙,就是指甲盖上的大红色指甲油很是突兀,跟她今天这身黑色风衣不搭。

    沈思怡百无聊赖地放下双手,面无表情地看向老康:“回上海?凭什么他们来我来,我就来,让我走,我就走。”

    老康揉了揉额头,倍感头疼,上海生活家开创新项目,总部指名点姓要沈思怡过去负责,老康先是帮沈思怡推了一下,但最后拗不过高层的意思,只得回来传达上头的命令:“你必须要服从公司的安排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开始公司连个人意愿都不尊重了?”沈思怡的脾气拧到底,反正上海她不会回去:“不是有大把的精英想去上海,公司怎么着也得给其他人一个机会。”

    老康急得手一甩:“只过去呆两个月,我给你两天时间思考,要是你真不想去,我再去跟总部说说。”

    两人对峙,总有一个人先找台阶下,老康和她之间总是老康,而她和......心脏猛地一收,连带着飘远的思绪也被扯了回来,慢悠悠地把目光转向窗外,伴随着重重的关门声,窗外那棵枯树上悬挂着的最后一片枯叶飘然下落,到底是风惊动了它,还是声音惊动了它?

    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,乔乔的消息挂在屏保界面。

    “思怡,晚上九点酒吧见。”

    性格相近的人总是会惺惺相惜,她和乔乔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灯红酒绿、人声鼎沸的酒吧不知从何时起又成了沈思怡的定心丸。

    震耳欲聋的音乐再次响起,灯光暗了下来,站在舞池中央的沈思怡仰头便将手里的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吗,喜欢威士忌的人骨子里都有孜孜不倦的精神。”乔乔摇摆着身体靠近她,浓烈的酒味混杂着性感深邃的香水味扑鼻而来,沈思怡不露痕迹地拉开了一点距离,嘴角微扬,拖长着声音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啊...要是真能孜孜不倦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在感叹些什么。”乔乔仰头喝下手里的酒:“是陆可吧,你这段时间肯答应出来见我,是因为她吧。”她这人活得很混账,也活得很通透,对于爱而不得的人,她既不会执着不放手,也不会刻意躲避,顺其自然,正如她对沈思怡。

    沈思怡眉头一皱,似笑非笑地岔开话题:“喝酒的时候可不兴说扫兴的话啊。”

    乔乔撇嘴一笑,微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在随律动摇摆的沈思怡,灯光迷离,疯狂炙热,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救赎。

    “思怡,你说如果人真有下辈子的话,你想变成什么?”

    远离舞池的疯狂,满腔的热情忽然空了下来,就像一盆热碳被浇了一盆子冰水,“滋滋滋”地冒烟,做着最后的挣扎。

    “下辈子。”修长的手指拎着酒杯口,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萤光,如果能有下辈子的话,她大约还是想做沈思怡吧,做一个能有陆可的沈思怡,呆在一个能包容她们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“噗嗤”一笑,眼底落寞非常:“我这辈子都还没过明白,还指望什么下辈子。”

    乔乔不依不饶,举起酒杯与她相碰,碰撞声沉闷微弱,沈思怡淡淡一笑,风情万种。她盯着她看,她想如果沈思怡生长在一个普通而又幸福的家庭里,那会不会早已为人妻,为人母,享受着家庭的幸福,又或者承担着家庭琐事带来的烦躁。沈思怡为人妻、为人母,这幅场景,别说,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“想想下辈子,感觉这辈子好像也不那么痛苦了。”乔乔点燃一根烟,用纤细的手指夹着,缓缓放到嘴边,浅浅吸了一口,闷了好久才轻轻吐出来,哑着嗓子,说:“下辈子我想做石头,没感情就最好。”

    沈思怡饮下一口酒,低头浅笑。调酒师敲了敲桌面,问她们要不要试试新调制的酒,乔乔摆了摆手,让他别打扰她们。

    “下辈子我做只猫吧,去流浪,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,有自己的家。”

    她伸手拿过乔乔手里的烟,轻轻地吸了一口,然后闷闷地吐出来,烟雾缭绕,落寞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“走吧,我想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没有将烟抽完,她便起身离开,歪歪斜斜,脚步却很轻,那姿态着实是像一只醉酒的猫一样。

    乔乔三两步追上去,沈思怡却在酒吧门口站定,昏黄的灯光下雪花纷纷扬扬,她凭空伸出手去,纷飞的雪花落入掌心,顷刻即化,掌心的雪水从指缝中漏出去,她用力一握,想要抓住的东西反而立即溜走。她抿唇一笑,将手摊开来:“看吧,有些东西你越是想抓住,越是无能为力。”

    乔乔眼角一烫,嘴里安慰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,却被沈思怡口袋里的手机截了糊。她耸了耸肩,眼尖地发现手机屏幕上是张芒的名字,情敌来电,还真是有意思,她站到马路边儿叫了一辆的士,沈思怡冲她挥了挥手,独自沿着屋檐往回家的方向走。

    伦敦桥上的风越演越烈,沈思怡的头发被吹得七零八乱。

    “思怡。”

    张芒对她一般有两种称呼,对公叫沈总,对私叫思怡。

    她没吭声,但心里已经有了个谱。

    “我妈妈这周五要动手术,我可能需要回伦敦带上两周,我听伦敦的同事说你下周就要回上海了,我想请你替我照顾一下陆可,好吗?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,就像是在做鬼祟的事情一样。

    她嘴角一翘,玩笑道: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?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是一段留白的沉默,她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,心想要是这泰晤士河的河面也结了冰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。

    电话那头传来张芒低沉、疲惫的声音,他说:“陆可从伦敦回来之后就住院了,半夜惊醒,白天吃了吐,吐了又吃,医生说情况不好,每天能挂着吊瓶,肚子上也是一阵接一阵地挨着。原本是打算让伯母来照顾她的,可是今天伯父出了车祸,还在手术室里,这个消息我们都不敢告诉陆可。所以思怡,我也是没有办法了。”

    心上是刀剜似的痛感,她想,泰晤士河大概是永远都不会结冰的吧。

    张芒还在那头逻辑混乱地说话,她早已听不进去,河面上倒映着两侧光怪陆离的景象,随风浮动,她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,却在俯下身去的那一刻敏感地捕捉到了张芒的只言片语。

    “陆可拼命地都想要保住这个孩子,她说这个孩子是她的期望,也是她唯一的活路。”

    一个奇怪的念头隐隐浮出,沈思怡不敢深想,长长的睫毛一颤,问道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    张芒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,继续说:“她昏倒醒来那天,迷迷糊糊地抓住我的手说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活路,真是搞笑,我们夫妻感情那么好,怎么就让她感觉人生已经到头了。”

    沈思怡心中一片木然,电话那头的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,继续说:“思怡,我最近才弄清楚陆可究竟想要的是什么,可是我没法放手,我爱她,我爱这个孩子,我们的孩子不能成长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里。我也知道她想见你,所以,就当是为了无辜的孩子,我求你回来看看她,也求你退一步,退到合适的位置,好不好?”

    低声的哀求从大洋彼岸传来,越过高山河流,清晰可闻。

    退一步,可是究竟又能退到哪里去,哪里又是最合适的位置。

    四下忽然静得出奇,没有了风声,没有了车声,河面静止不动,心跳声如在耳边,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,一瞬恍然,怔忡抬头,应道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
    风雪又开始涌动起来,夜空漆黑,大雪缥缈,她站在原地又呆了很久,方才离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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